另一边谭杰家客厅那方寸之地,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微型火灾。
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烧焦的糊味,混杂着建材受热后的刺鼻气息。靠近阳台那块廉价瓷砖铺就的地面,此刻像被顽童泼洒了浓墨,焦黑一片,中心处还诡异地向下凹陷了几分,边缘的瓷砖龟裂开蛛网般的纹路。几缕极其微弱的青烟,正从那焦痕的中心处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,在透过窗户的夕阳余晖里,显得格外刺眼。
杨殊站在几步开外,一只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,另一只手下意识地紧紧攥着谭杰胳膊上的衣袖布料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她的眼睛瞪得溜圆,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那片焦黑,以及丈夫微微颤抖、掌心朝上摊开的双手。
那双手,几秒钟前,刚刚凭空召唤、托举过一团炽热跳动的火焰!
谭杰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。他脸上血色尽褪,嘴唇哆嗦着,低头看看自己摊开的、似乎还残留着奇异灼热感的手掌,又看看那片狼藉的地面,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“嗬嗬”声,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。一种混杂着极度兴奋、巨大震撼和一丝后怕的眩晕感,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大脑。他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,那刺鼻的焦糊味如此真实,像根针一样扎进肺里,将最后一丝“这是梦”的侥幸彻底戳破。
“杰…杰哥?”杨殊的声音带着哭腔,抖得不成样子,她用力晃了晃谭杰的胳膊,仿佛要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,“你…你刚才…那…那火…是真的?你…你没事吧?有没有烫到哪里?”她的目光惊恐地扫过谭杰的手、脸、衣服,寻找着任何一点火星燎过的痕迹。
谭杰猛地一个激灵,像是被妻子的声音从某种失神状态中强行拽了回来。他反手用力握住杨殊冰凉的手,掌心滚烫的温度让杨殊又是一颤。
“真的!殊殊,是真的!你看!”谭杰的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某种近乎癫狂的亢奋,他猛地指向那片焦黑的地板,“我搓出来的!火球!仙师给的《火灵诀》,是真的!我真的…真的能修仙了!”巨大的狂喜瞬间压倒了所有后怕,他激动得在原地跺了两下脚,像个突然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,语无伦次,“我…我感觉到了!肚子里那个旋儿,转得更快了!热烘烘的!好像…好像力气都变大了!”
他下意识地挥了挥拳头,带起一点微弱的气流。这微不足道的动作,却让杨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生怕他又搓出点什么来。
“别!杰哥!冷静!冷静点!”杨殊吓得连忙抱住他的胳膊,声音带着哀求,“咱…咱家可经不起再烧了!”
谭杰被她一抱,发热的头脑稍稍冷却了一点。他喘着粗气,胸膛剧烈起伏,看着那片焦黑的地板,又看看妻子惊魂未定的脸,终于意识到刚才那一瞬间的力量失控有多么危险。
“对…对不起,殊殊,”谭杰有些后怕地咽了口唾沫,声音低了下来,“我…我没控制住,太激动了。仙师的法诀,太…太厉害了!脑子里‘轰’的一下,那法子就自己出来了,我就…就跟着感觉走了…”
他抬起手,看着自己依旧完好无损的掌心,只有一层薄汗。刚才那足以融化瓷砖的恐怖高温,似乎对他自身没有丝毫影响。这违背常理的奇异现象,再次深深震撼了他。
“那…那个钱…钱…”杨殊忽然想起了什么,声音更抖了,带着巨大的惶恐,“那个刷火箭的老板…要…要视频…”
这句话像一盆冰水,瞬间把谭杰从头浇到脚。刚才只顾着震惊和狂喜,完全把陈诚的要求抛到了九霄云外!
他猛地扭头看向妻子,脸色瞬间惨白如纸:“殊殊…你…你拍了吗?”
杨殊身体一僵,脸上血色褪尽,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无措。她刚才被丈夫突然化身“火人”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,哪还顾得上录像?
“我…我…吓懵了…忘了…”杨殊的声音细若蚊呐,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。那可是二百万!天文数字!拿什么还?
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。只有瓷砖缝隙里,还有一丝极细的青烟,固执地向上飘散,无声地嘲弄着他们的慌乱。
与此同时,城市的另一端,一座占据了顶层视野、装修极尽奢华的公寓里,气氛截然不同。
巨大的落地窗外,是璀璨的城市夜景,霓虹流淌如同星河。室内却只开着一圈氛围灯带,光线柔和而迷离。昂贵的B&O音响流淌着低沉的爵士乐,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特有的醇厚香气。
陈诚陷在宽大柔软的意大利真皮沙发里,两条长腿随意地搭在光可鉴人的水晶茶几边缘。他身上是宽松舒适的定制丝绒睡袍,手里把玩着一个限量版的Zippo打火机,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。
他面前的超大曲面屏上,鲨牙直播平台的界面还停留在“凡哥手把手教你修仙”的直播间,只是屏幕已经黑了,显示着“主播已下播”。弹幕池里最后疯狂滚动的嘲讽、质疑和零星夹杂的惊叹,此刻像被按下了暂停键,凝固在那里。
陈诚的指尖在光滑的Zippo外壳上无意识地滑动着,眼神却有些放空。手机屏幕亮着,停留在和谭杰的私聊窗口。他最后发出去的那条“视频发我”孤零零地悬在顶部,下面一片空白,没有任何回复。
“嗤…”陈诚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,带着浓浓的自嘲,随手将Zippo丢在昂贵的羊绒地毯上,“真他妈是钱多烧的。陈诚啊陈诚,你他妈是看玄幻小说看魔怔了吧?”
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额前垂落的碎发,端起茶几上那杯年份极佳的麦卡伦威士忌,仰头灌了一大口。琥珀色的液体滑过喉咙,带来一阵辛辣的灼烧感,却丝毫没能驱散心底那份被愚弄的荒谬感和隐隐升腾的怒意。
二百万,对他来说,九牛一毛。但钱多,不代表喜欢当傻子。